<文> 夢中故鄉(修3)

靈感源自蔡茗洋 的 忘了哪首詩。           


             夢中故鄉


                                           2009/07/21


*


     進入大學的第一個夏天成績單準時準確寄到,有門科目被標上米字,重修的不悅與汗水浸濕了午睡的白色汗衫,迷迷濛濛躺在熱褥的草蓆。


乘在期末報告晃動的波紋上,扎實的忘卻那掀起漣漪的石頭。成績評比除了出席率以外,這期末報告比重佔了絕大多數。一直不懂教授怎麼去評斷一份報告的價值;略帶點怒氣,這次確實給了這新生悶悶的一棍。助理拿了成績的明細,與其說想搞清楚為什麼被當掉,不如說是不想再面對這門課—關於故鄉,我的地方。


 


闔眼


喚我為食夢獸


吞去反芻


誰的故鄉


 


教授上課方式很風趣,用台語授課;課堂上學長姐的笑聲因教授隨口而出的「靠腰」反而更引人目光。大部分的新生都戰戰兢兢;第一堂課規則就挑明「不考試,期末家鄉報告定生死。」不明白,為什麼大多數同學都知道自己的故鄉是什麼:這個建築、那個地方或這是我故鄉才擁有的獨特東西。眾人眼神堅定的透露出我的故鄉是這個地方,都知道該怎麼去徹底的認識和紀錄。


茫然的托腮坐在不習慣的大學課桌椅,思考關於「故鄉」。這個問題,暗示性的問了一些同學。


「就住的地方啊!有什麼好懷疑。」


「可是……別人看到名字都一定會問原籍哪耶。」


「喔!那就說旗人啊!這麼簡單。」滿臉自信的回答問題。


通常這時候就該轉移話題,改說一些你家鄉有什麼特產之類的問題,用「下次記得帶名產來請我吃」草草結束對話。


也遇過這樣的回答。


「看你身體流著什麼血啊!」


「嗯……所以算是『尋血』囉!」笑著回答。


「反正差不多意思啦,就往上追,找自己家族的源頭。」


 


 


 


*


               夢中販賣機


販賣故鄉,


    增送小島地圖


附贈大肚魚


 


……


那兒屬於熱帶,屬於青春的國度


   淺沙上,老是棲息著五色的魚群


   ……


  你住的那小小的島我難描繪


  難繪那兒的午寐有輕輕的地震


  ……


 


那座輕易爬上的半山,山下有間小學,國文課本忘了第幾課,只剩下作者是鄭愁予先生;國文老師在上課中沒透露什麼內容,意思是新詩很簡單,先把杜甫的詩背一背。現在杜甫忘了差不多;那首詩的句子「午寐有輕輕的地震」,卻與母親談起花蓮娘家的種種,十多歲的小女孩到了陌生又無語的城市半工半讀,那個對於自己出生、童年與家人,有共同回憶的地方,是母親最想回去的。


故鄉對於祖父是那馬蹄聲的過客,已成了這海島的歸人;故鄉對於母親是短暫卻深刻的初戀,尋覓那份甜蜜;故鄉對於我是濛濛懂懂的青澀,熟悉的太陽招牌、詭異屋頂的車站、常去的大魚池、腳踏車騎不上的大公園,到下課都會經過的黑店(抽玩具的地方)和必須徒步前往,夾雜在荒地、稻田與小工廠的中學校。


大學的第二個冬天重修完成,第二次的課堂做了幾次田野調查,去了廢棄車廠詢問河流的故事、拜訪每天擦身而過的百年小廟、老先生的檳榔味,因為不抽煙的學生自私的瀰漫在泛紅的嘴中和午後關於那魚池叫喚的童年……。之後,幾個死黨不經意的完成跟眷村有關的報導文學,很高興可以參與這過程。


 


略……。父親小時候也住在眷村,我雖然沒有住過卻對眷村有種親切的感覺。眷村對我來說是種淺薄的回憶;卻是連接我與父親談天說地的橋樑之一。朱天心的《想我眷村的兄弟們》其中的描寫歷歷在目,與父親的回憶訴說交叉在我腦海中。


我認識老高時間約兩年。一開始遇見老高時還以為他是樂團的貝斯手,身上所散發的隨和氣味讓人印象深刻。老高對於文學也別有一番琢墨,在思想上較一般同年齡的人早熟。外表雖精瘦在獨立思考與自己人生規劃上卻強壯的跟熊一樣。真的很謝謝他讓我們多瞭解他一點,也對他背後這村子有所認識。


……,眷村對於現在台灣來說以不再是以前那種黨國軍紀的想像。荒村中荒的是村子?人?還是那遙遠的時代?


記憶如流水般東往,一去不復返;人如魚群般穿巡在這荒村中,……純粹紀錄了老高這位我們周圍恰似不起眼的眷村末代。略……。


 


*


           夢中家譜


冬季鼻頭微微驅趕


海風吹佛的笑聲


 


祖父、爸爸還有自己,一種特別的故鄉遷移記憶,祖父告訴爸爸是那遙遠的大陸慌亂時代、父親談天中的是那如黑白照片般泛黃的眷村。迷路了,拼湊我的地方概念時?


冬天充滿海風的大學,夏天非常悶熱,它在山靠海的一邊,不知不覺陳腐在這熱帶氣候,連故鄉是哪都不清楚。容易迷失在巨大家譜的連線上,臉頰尋找海風那端不屬於自己的遠方。


人生穿巡的重要地方;小時候躺在父親轎車後座看見窗外的地方;心中暗想,什麼鳥不拉屎的地方;才不要來這讀書的地方;不可能待在這地方;遺棄最緊貼自己的地方。


笑得眉頭深鎖、笑得尷尬。找點藉口軟化矗立在半山的學校;說聲「對不起」,挽回失去熟悉的兒時故鄉。笑得尷尬、笑得想解開那眉宇間訴說的遺憾。


 


*


夢中銀行


提款故鄉


沒有儲蓄尷尬


熟悉持續增值


 


夏天的某個晚上異常悶熱,那家鄉報告給撕毀,暴怒的剪爛撕爛,全部塞進床底。倒頭躺著,是睡不著的。汗水猛烈的滲出,卻敵不過腦中班雜的片段,無法有效的整理思緒,到底是急促的喘息成了唯一的聲音。因為爸爸……所以我是……他又說你又說……報紙上這樣寫……不對!這樣你的我的什麼東西造成老師這樣說書上寫的國際實際愛這裡怎麼做他們我們大家外省大陸海島歷史海盜以前我們什麼人才是種族才對你說樣又未是這用語我言%^#*&$#@7(!_*(#&^(#*#*$......。


 


「幹!」在浴室對鏡中的自己說。


 


漫漫長夢,化作飢餓的食夢獸出現在每個不屬於自己的地方,食吞每個不同的故鄉,彷彿反芻後是自己所擁有;小島地圖、叫喚童年的魚池,指引走向屬於自己的原鄉,永恆的記憶燈海太過絢爛,原來是那熟悉的半山隱沒其中。


 


                                 09/08/10  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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